秧歌是东北(北方)地区的一种民间集体舞蹈,主要用唢呐和锣鼓伴奏,跳这种舞叫扭秧歌。在广袤的黑土地上,我的乡亲们最喜爱的娱乐就是秧歌,屡试不爽、百扭不厌。秧歌是团结奔放的激情宣泄,是粗犷豪迈的性情挥洒,更是淳朴勤劳的生命写照。整个童年中,我听得最多的是秧歌调,看得最多的是秧歌舞。
20世纪70年代末,正值“文革”刚刚结束,旧经济体制下的乡村尚未摆脱贫困,乡村文化单一落后。就是秧歌这一移风易俗、维系乡亲们精神生活的娱乐,也只能在逢年过节时通过人民公社(乡镇)批准,大队(村)来组织,绝对不允许私自进行。一年到头,乡亲们翘首以盼的娱乐除了秧歌,还会有别的么?一进腊月,大队就在全村开始挑选适合扭秧歌的男女青年。那时,扭秧歌不仅要相貌端庄、个头儿适中,而且要根红苗正,品行好。当然,特殊情况也有,如村里一位叫徐大个儿的老光棍,都四五十岁了,就是喜欢扭秧歌,不管在什么场合,只要唢呐一吹,鼓点一响,两腿就情不自禁地跳了起来。徐大个儿风趣活泼,扭时十分投入,尤擅长女装扮相,可塑性极强。有他在,欢乐的气氛就会增加许多,青年们都愿意和他在一起,大队负责人就顺应民意,每年都特许徐大个儿参加秧歌队。
秧歌队伍大约由两三百人组成,除队长,前排领队,唢呐、锣、鼓师傅外,其余皆为秧歌队员。经过短暂的演练,秧歌队终于粉墨登场,足迹烙印在村里每条宽宽窄窄、长长短短的雪路上。清脆欢快的秧歌调响起来了。它打破了冬日里的沉寂,唤醒了酣睡的土地,敲碎了皑皑白雪,驱走了沉沉寒气。秧歌调响起的一刻,也是濒临年关之时。辛劳了一年的乡亲们终于可以暂时放下愁事、难事、琐碎事,轻轻松松地把自己融汇到这优美的曲调中,好象所有忧愁、不快和烦恼都能被这秧歌调吹得一干二净似的。从腊月二十三开始一直到正月十六,整个乡村都被秧歌调渲染着,荡涤着,其时间之长是任何娱乐都不能比拟的。这和那时的农村冬季休闲时间较长,人们企盼欢乐的日子持久有直接关系。
那时的男女秧歌服已经逐渐从简单的白头巾、红绸带转向齐整的彩花头饰、彩色的套装、绸带和扇子了。在欢快的曲调声中,秧歌队员们身着艳服分成几排,队列像长龙一样在乡村雪路上舞动着。在秧歌服的装饰和映衬下,男队员潇洒、活泼,女队员则显得更加妩媚、艳丽。伴随由唢呐、锣鼓组成的秧歌调,秧歌队员们一手舞彩绸一手摇彩扇,进两步退一步,左一摆右一扭。扭到兴奋时,队员们有的挤眉弄眼,表情夸张,有的耸肩弓背,步履蜿蜒,有的摇摇摆摆,羞羞答答。天寒地冻里,扭出了东北人特有的浑厚风韵,豪放风格,淳朴风情,异样姿态容纳了多彩内涵。火爆气氛下,路两侧挤满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喜气洋洋中品头论足,目不暇接中你拥我挤。个子高的还好说,个子矮的只好踮着脚看,有的干脆爬到路旁的围墙或柴禾垛上居高临下欣赏。看得出了神,看得着了迷,如痴如醉,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吃饭。孩子们则兴高采烈地尾随着秧歌队,从村子的东头跟到村西头,雀跃着,嬉闹着,奔跑着,有的干脆跟着模仿去扭去跳……
嘀喇哒,嘀喇哒,喇哒喇哒嘀喇哒,咚了咚咚哐……秧歌调在吹奏,在飘荡;秧歌队在行走,在舞蹈。喜庆的气氛笼罩着寒冷的冬日,弥漫在乡村的上空,久久不散,仿佛春天已经提前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