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尉
20世纪70年代,我读小学一年级时,一个偶然的机会,亲眼看到了一次东北农村“跳大神”的过程。
我记得那天下大雪风很大,天寒地冻。晚上,姥姥领我来到屯子西头的一家,当时屋子里已经来了很多人,我随着姥姥坐到了炕上。屋内煤油灯昏暗,一个披头散发的老人盘腿坐在地面的垫子上。借着微弱的灯光我仔细看了看,原来是姥姥家前院的三姥姥。三姥姥为人和善,平时总到姥姥家串门,话比较多,小脚,与姥姥年龄差不多,在屯子里属于比较干净立整的人,因而她那天的形象让我很吃惊。三姥姥旁边站着一个陌生人,听别人说这个陌生人是三姥姥的一个远房侄子,是二神。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二神开始敲一个皮鼓开场了,敲的节奏就是现在二人转里面的神调,唱的什么我当时不太明白,随着二神的鼓声和唱腔变化,三姥姥闭着眼开始摇头晃脑,满头的白发也随着摇动飘了起来,样子很吓人。一会儿,三姥姥停了下来,旁边的人递过来一瓶白酒。三姥姥接过来咕噜咕噜,半瓶酒就喝下去了。突然,三姥姥睁开双眼,嘴里吐着酒气,开始说话,越说越快,屋子里的人全部屏住呼吸,没有丁点声音,都瞪大眼睛盯着三姥姥。只见三姥姥一跃跳上一个柜子,在柜子上来回走动,手舞足蹈,大声训斥着,时而怒目圆睁,时而紧闭双眼,在摇曳的灯光下,三姥姥的人和影子来回晃动,看得我眼花缭乱,紧张地躲在姥姥怀里。突然三姥姥跳下柜子,蹦到一块用黄纸挡着的木板前拽下黄纸,命令户主人一家跪下磕头,同时说了很长一段我听不懂的话,然后向主人交代一番,主人连连点头,我也听不清说的什么,接着,三姥姥又一口喝掉剩下的半瓶白酒,在地上连唱带跳一番,最后坐在垫子上慢慢低下头,像睡着了一样。过了许久,三姥姥才慢慢睁开眼抬起头,当二神把她扶起来时,她的嘴唇一圈都是白的。不过时至今日,我明白了那是高度白酒造成的。
回来的路上,我问姥姥才知道,原来是那家的孩子病了几天,吃药也没见好,那家人心急之下认为是冲撞了什么,请三姥姥给看看。姥姥告诉我,据说三姥姥年轻时得过一场病,痊愈后就有了神灵附体的本领,十里八村经常有人请她“看病”。
说来也巧,第二年冬天,我嗓子发炎,姥姥带我到乡卫生院点了滴也没见效。于是我姥姥请三姥姥来,三姥姥用当地的黄土凉水和泥,搅拌成米汤一样,往我的脖子上一层一层的抹,抹得很厚很厚。她告诉姥姥,等泥干透后揭下来就好了。不承想我真的好了,小时候的我觉得很神奇,但当我长大之后,也知道了当地的黄土含有的化学成分具有清热消炎的功能。
2007年,我有幸到呼玛县白银纳乡,见到了大兴安岭鄂伦春族最后一个女萨满关扣妮老人。老人当时年近70岁,身材矮小,正在家里手工熟狍子皮。老人应邀与我们穿上民族服装合影留念,老人的房间里挂着一件特殊的服装,乡里陪同人员说这是萨满服,我请求老人穿一下,老人说没有重大祭祀活动是不能随意穿的,否则,神灵是会怪罪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和见识的增多,我慢慢懂得任何事物的存在都有其存在的道理。在缺医少药的年代,在偏远的农村,在与世隔绝的大山,人们认知受限,在遇到天灾人祸的时候,只能寄托于所谓的神灵,并通过这种方式来寻求得到心灵的慰藉。
后来得知,咱东北的“跳大神”属于“萨满”教。“萨满”教是一种古老的“原始宗教”,产生于母系氏族社会,“萨满”一词本身含有“智者”之意。现在,从远古走来的“萨满”教已经成为中华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作为非物质文化,受到了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