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经历的往事,未必都让人刻骨铭心,但有的事情,却能让人敬畏一生!
塔河镇内1991年“七一”大水过后,按着县里要求,瓦拉干综合林场每天出动500人,到塔河镇清理洪水冲积物。具体负责范围是电视台至老宾馆一直延伸到二小若大个范围。这一干就是二十天,人员组成只有少数林场机关人员,大多数是一线工人,有体力,不怕干活,所以任务完成得很好。
天有不测风云,任务结束,最后一天在返回瓦拉干的途中,天突然下起了暴雨,一台拉着人的大板车翻到了路边,造成三人当场死亡、多人受伤的惨剧。我当时是林场副书记,主持工作,回到林场后,马不停蹄,安置伤员、看望逝者家属。
一名逝者的父亲姓李,是一名转业军工,有一定的文化程度,人们都知道他平时做事很较真。我们几名班子成员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先到他家,预想一定会有一场暴风骤雨。我们心里也做了一定准备,他们如果提出要求,只要不太过分,当场就答复。
进屋,见到他们夫妇两人站着流泪。男主人头也没抬,一手捂着脸,一手指指炕,示意我们坐下。我们几人也陪他们站着,一时找不出什么话安慰他们。过了几分钟,我平复一下情绪,满心愧疚和难过, 缓缓说了一句:“真对不起,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给你们家庭造成这样大伤害,实在对不起!”
我的话音一落,他们夫妇的抽泣声更大了,充斥着整个小屋。又过了几分钟,同去的行政领导刚要说话,逝者的父亲突然抬起头,眼里仍在流泪:“行了,你们不用再说了,单位摊上这么大的事,谁当领导都够受。你们忙去吧。”他的回答,实在让我们感到意外。看着他们夫妇老泪纵横,实在不忍心就这样离去,我轻轻地问了一句:“看看你们还有什么要求?”他双手捂了一下脸,停了停,一字一句说:“没什么要求。按规定处理就行了,怎么说我也是一名党员,不会拿这件事和组织纠缠,你们快去忙你们的事儿吧。”说完,转过头去,双手捂着脸哭了。
这件事,让我终生难忘,每每想起,对这名老人永远心怀敬畏!
后来,我在林业局主管木材生产的时候又碰到了一次偶发事故。一次到沿江林场检查,到下午四点多,正准备从东线(二十二站)返回塔河。这时,沿江林场场长告诉我,盘古林场一名采伐工放树时被反弹的树杈碰到头部身亡。
我马上改变回塔河的路线,走西线,直奔盘古。到了盘古,场长王建贵简单说了一下情况,说尸体已经停在林场医院太平间,并表态:“一定处理好后事,一定吸取教训。”我说去医院看看,在场的一名副场长说了句:“领导不用去了,我们能处理好。你去了,人家如果提什么额外要求,就不好办了。”我斜了他一眼,他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便积极主动张罗大家上车去医院。
我们到场,看到死者的妻子抱着死者的头,一边哭一边反复倾诉:“你都答应我了,这月开工资给我买一条最好的大围脖。”嗓子已经哑了,仍在哭诉,仿佛一点没有看见我们。在场的人都止不住流下了眼泪。王建贵走到她的近前,说:“这是林业局主管生产和安全的张局长,听说出事,特地来看看。”她控制了一下情绪,一边轻轻哽咽着,一边朝着我们几位鞠了一躬,说了一声:“谢谢”,声音沙哑。我们几位也朝着死者鞠了一躬。
我一时不知如何安慰,稳了稳情绪,但仍然语无伦次:“对不起,我没管好安全,给你家庭造成了痛苦,你节哀。”死者妻子也控制了一下情绪,说了一句:“都是没办法,我们也是养家糊口。”我觉得这是一位通情达理的人,便问了一句:“有什么困难你就说,我们尽量办。”死者妻子轻轻地摇了一下头:“没什么困难,按着工伤处理就行。”
死者妻子又冲着大家深深点点头:“你们走吧,天都黑了,忙你们的工作去吧。”我们几位再次朝着死者鞠了一躬,然后几乎是同时跟死者妻子说了一句:“好好保重自己。”时隔多年,再次想起当时的情形,我的心里依然沉重,但沉重之中还有着深深的感佩,在那位我至今不知道姓名的普通妇女身上我看到,即便面临着最深切的悲伤,依然能体谅他人,以最质朴的情怀、最善良的暖意回应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