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5月7日晚上11时许,塔河林业局瓦拉干林业公司所辖的马林林场遭遇了一场特大森林火灾。
我们这支扑火队走到“秀马干线”三十一公里处,距马林场址十八公里,视线的左前方天上发红,能够感到烟气很浓,呼吸中明显闻到烟味。当时马林林场居住四百多户居民,估计此时谁也没有意识到一场灾难即将降临。我们这支扑火队伍赶到马林稍事休整,带队的领导卞松印向值班人员了解了一下,指示值班人员注意观察情况变化。继续北行,行至3公里进入前进方向左侧的马林1支线,行车方向为西北,是迎着火头的方向。
此时为西北风向,视线能够观察到,火场在我们车行方向的正前方显得很近。车队经过西尔根气河大桥,又前行三四公里,在车上已经感到热浪扑面,车开到一个山坡时,已经能够明显看到远处的火光。
就在这时,前边领队、有扑火经验的卞松印副经理,意识到这火不是这一百人能够控制得了的,我们的队伍处境危险,马上命令所有车辆掉头顺来路往回返。
车队还没有完全调过头来,已经能够看到火了。最后一台拉给养的车被火头裹住,造成司机和押车人员严重烧伤。
车队返回临近马林时,整个马林西侧视线内火红一片,火光冲天,狂风大作,风力瞬间到达七八级,车队快要到马林林场的时候,东南方向的马林二支线出现火点,带队的卞松印坐着小车从后面赶上各车,边超车边喊:“二支线有火情,赶快过去控制!赶快过去控制!”
我们这支扑火队伍奔向马林二支线,行至马林二支线路口时被火团团包围。
这时马林的西侧,视线内几公里的火线,铺天盖地压了过来,视线中瞬间成了一片火海。距马林林场场址径直2200公尺、中间还有一条宽近20米的西尔根奇河,西山山头的火头几乎都是跳跃式地扑了过来。
车队所在路两侧瞬间大火铺天盖地,队伍完全陷入绝境,车自动熄火。这条路是当时塔河最好的一段公路,路宽12米,路两侧都是比较开阔采伐过的小树或无林地,尤其上风头几千米内没有大树。
如果是一般火场,这种地理条件是有利的,车也不可能自动熄火。可当时一切都反常了,就是因为无大树阻挡,造成了大火速度超常,到处是高温气流,大风刮起的松树针叶,在空中全部加入了燃烧行列,增加了燃点,形成了天地相连,立体式的火海。
与此同时,多处跳跃式大火头以排山倒海之势吞噬着马林周围的一切,马林林场场址、家属区陷入火海之中。场址西侧的西尔根气河,还有家属区周围清理的简易防火隔离带,都显得太渺小了,大火仿佛从天而降直入家属区。仿佛空气都在燃烧,脸部和外露的皮肤霎那间就被灼伤,我们呼吸非常困难,都本能地吸气,所以大多数人鼻孔被灼伤。
“下车,赶快下车!”卞松印几乎是狂喊,车上的人也跟着呼喊。我坐的车上,也不知道什么时间上来几个马林的孩子。没有任何精神准备,人们处在铺天盖地的热浪之中,呼吸困难,热浪灼脸。面临的一切完全超出人们正常思维意识,一阵慌乱。我们几个人凭着本能,把几个马林的孩子抱下了车。之后就没有正常秩序了,大家都是凭着求生本能支配行动。
持续七八分钟的火头过后,在人们的呼喊声中,重新向一起聚集,和我较近的一个小伙子张利的羽绒服和头发还有火,我便用我塑料壶的水给浇灭,他叫我一声张叔,说了声谢谢,拿过我的水壶喝了几口。
然而当我们聚集到一起时,看到马林林场家属区浓烟滚滚,在我们西侧偏北几百米的储油罐突然窜出几十米高的火柱,“注意,注意!”卞松印不停地喊着。
后来清点受伤人数,四台大板车坐97人,伤者67人,其中重伤37人。马林几十公里长火线,我们这支队伍是和大火迎面的唯一一支扑火队伍。
我的整个脸部严重烧伤,一只手烧起了水泡。没受伤者得益于路边附近一个不到十平方米的积水坑。伤者面目全非,不讲话无法辨认。带队的副经理卞松印,当时40多岁,看到伤者痛苦不堪的样子,他落泪了、说话哽咽了。他自己的耳朵也严重烧伤。
当时马林林场男职工大多被派往盘古扑火,而且大火迅速覆盖,大多人家的家庭财产被付之一炬。幸运的是,后来的风向转为西风,如果原来的风向、风力不变,瓦拉干居民区的后果不可预测。
重新聚齐的扑火队员,相互关爱、相互照顾。伤者疼痛难耐,面部烧伤人员的眼睛睁不开,没有烧伤的人都自觉帮助拿背包等物品,主动搀扶伤员。带队的卞松印决定,将伤员送往塔河。
有一台车的油箱烧毁了,四台车的人挤到三台车上。因返回的路仍有火情,不敢贸然行进,这支队伍的所有伤员,第二天上午九点多到塔河,分别安置在县医院和塔河筑路总队医院。
我在县医院住一个白天,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晚上被送到塔河筑路总队医院。在塔河总队医院,留下了我终身难忘的一幕。当时我要小便,我的脸部肿得很严重,什么都看不清,一只手轻度烧伤,摸着墙向外走,这个医院的女院长问:“你大便还是小便?”我告诉她,是小便。“那不用去厕所了”,说着拿过一个盆,动手帮我解腰带,我说:“不用,我能行,我去厕所。”她态度坚决:“什么不用,我是医生,有这个责任。再说我都快六十了,可能都赶上你妈岁数大了,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流泪了,一股暖流在心里流淌。
此时北三局及马林周围火场仍在燃烧,威胁村屯的险情不断,风向风速如果不减不变,塔河镇也有一定危险。
住院头两天,医生只能用一些消炎灭菌防止感染的药品,大家都处在疼痛难忍的情况下。两家医院医护人员对伤员很精心,但缺少治疗烧伤的药品。三日后一名扑火队员,就是本文中前边说到的张利,在县医院意外去世,生命定格在19岁。
三天后这批伤员转院到加格达奇的地区医院和加区医院治疗。我住在加区医院。
到加格达奇两日后,从哈尔滨派来的烧伤医疗专家组到达,他们刚治疗完哈尔滨亚麻厂烧伤病人。上级急运到阿木尔的一批涂伤口表面的消炎药,因那里的伤者都转院到外地,把剩余的药品运来补充这里的不足。
哈尔滨来的这个专家组确实很有经验,加之所用药物也供应上了,从此,我们这些伤员的治疗条件得到了根本改变。
这场大火马林林场施业区森林过火面积7万多公顷,其中重度过火3万多公顷。烧毁了马林林场近两万平方米民宅和厂房,七八百人受灾,直接损失600余万元,有10人在大火中丧生。
瓦拉干林业公司事后在马林立碑纪念此事,纪念碑碑文结尾文字:为使悲剧不再重演,为纪念在火灾中遇难的人们,为感谢党和政府的关怀,立此碑警示后来人们。
2017年,我已经退休,回塔河,特地去了一趟马林。站在马林纪念碑前,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惊心动魄的场面,我在纪念碑前站立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