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桂兴
家里曾有一个不大的铁皮炉,与我们相伴度过了美好的岁月。生火煮饭、炒菜时,扇一扇炉门,火苗就快速上蹿;铁锅里倒入油后,不一会儿“滋滋”声响起来;铲子来回挥动,“嚓嚓”的声音,唤醒了味蕾上的馋虫;此时升腾起的油烟,呼呼地冒出来。不经意间,烟火之气就盈满了老屋,飘荡在小镇的上空。
小煤炉温暖在冬天里,老屋里的灯泡散发出深红的光晕,静静地守护着生活的温馨。我放学回家,开水壶正在小炉上轻唱。父亲洗净的白瓷暖酒壶上面有一个老翁,手执一杆,闲坐小舟,旁边有一行红色小字“独钓寒江雪”。母亲把热水灌满一个古铜色的小汤婆子,包上一块布,递到我的手中。我轻轻地走到床边,祖父早已熟睡,慢慢地把那个暖手炉推进被窝。祖父似乎觉察到了,轻轻一动身,梦呓般地呼唤着我的乳名。此时,父亲桌子上的下酒菜已准备好。我从小碟里抓上一把花生,坐小炉旁,捻着花生皮,一个个撂进嘴里,炉火的暖流传遍全身。
即使许多年过去,雪夜煨芋的场景,依然是我记忆里挥之不去的眷恋。隆冬时节,小煤炉慢炖芋头丁儿豆腐汤,茶热酒温,为的是一场亲情的团聚。母亲刮去芋头皮,切成细如指甲大小的芋头丁儿,清水冲洗,再到热水锅里焯一下捞出来。下锅时,倒入些许菜籽油,翻炒芋头丁儿,加水,劈进一块豆腐,添入猪油渣,撒些味精、细盐,辅以粉芡,小火渐进,炖至微烂。起锅后,大碗里舀入芋头豆腐汤,撒上一层青蒜花,粘厚的芋头羹汤大功告成。父亲下班,我们兄弟放学,围坐一桌,争相舀上几勺,趁烫喝上几口,彻骨的寒意就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腊月里做“杂碎糖”,离不开小煤炉。父亲请来一个做糖的高师傅,备料后在铁锅里熬糖丝。母亲给炉子添煤球时,旺旺的火苗映红了她的面庞。糖丝熬成八分熟,用筷子扯成丝,不断的话,炒米、花生米、芝麻就可以下锅了。涂满菜油的案板上,盛上滚热的杂糖团,加进蜜橘皮屑,高师傅快速地把糖团碾平,父亲拆除糖模具,母亲迅速把平板糖切成小块的长方形或正方形。我早已馋涎欲滴,迫不及待地抢上两块塞进嘴里,脆脆的,咯嘣咯嘣地响,年的味道弥漫在欢声笑语中。
多年以后,我不再是曾经围炉而坐的小小少年,而且离乡遥远,那个小煤炉想来也许早就消失于时光里……难忘小酌浅饮的父亲,一生劳碌的母亲,还有伴随在小火炉旁的欢笑,已匆匆离我远去了。人到中年,我多想再依偎于小火炉旁,让不灭的炉火永远照亮漫漫冬日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