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勋
熟悉鸿达先生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宁静致远的人。人世的浮华似乎很难使他动心,他的眼里和心里只装着一样东西,那就是文学。多年来,他一直凝视这个目标,并在那条艰辛旅程上留下许多结实的脚印,那就是他的众多小说作品。
鸿达先生的小说整体具有原生态的质朴、诗意,也就是说每篇作品都浸染着他对生活切肤的领悟,对现实入骨的观察,对往事深情的回忆。他的小说在忠实生活上几乎达到一个登峰造极的状态,这是他写作的一个最为显著的特点。而另一个特点,就是他善于从笔端释放出种种诗意,随物赋形,无所不至,这是写作大境界,是他在当今文坛上独有的姿态。
然而,与他大多数作品不同,《绿》这篇小说中的人物——青云,就很难说是一个原生态人物,她一定是鸿达先生想象出的人物,且不是简单的想象,而是他一段内心情感或对美与死亡进行哲学观照的一个高质量的凝结。
把死与美,把有限与无限,把绝望与希望种种相反的元素揉合到了一起,使这个短篇变得无比博大与深杳,在和谐的诗意下面处处隐藏着巨大的张力。
女教师青云这个人物,带着鸿达先生的情感,开始一次悠长而哀婉的回归,回到鸿达早年当过代课教师的小学校——克林学校。鸿达先生在默默伴着这个虚构人物回到记忆与理想交融之地,并藉此完成他的思乡之旅。随着叙事的发展,展现那饱含着深情的环境细节,美好的乡土景色,纯净的山林不仅是外在的风光,更重要是,它已是生命最后的寄托之地或最后的皈依之地。
在无边绿树围裹的林场,一切都纯净如童话。红松木刻楞校舍,白桦丛林,“雨中模糊起伏的山峦,缠绕着一团一团流动的绿雾——”最让我叹为观止的是青云乘坐着卡车去克林的路上,“雨不知不觉在途中中断了。接下来迎接他们的是一汪绿油油的太阳,像火烧着了似的在密匝匝的老林子里跳来跳去。走下胀满汽油车楼,一股新鲜芳香的绿味流进青云的胃里。”
这简直是神来之笔,我猜想鸿达先生写到这里时,一定会因抓住了独特的意象而兴奋不已。我读到这里忍不住击案叫好。绿油油的,蹿动绿焰的太阳,在苍绿的大山里跳动,毫不夸张地说,这足以与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中葛里高里用马刀挖坑埋葬情人后抬头看见的那轮黑色的太阳相媲美。
这篇小说不仅自然环境如此之美,就是那些林区的人——从镇子里的文教助理到校长,还有其他的人,也都十分淳朴、善良,我想这美好的民风构成了鸿达先生的乡情一个部分。他绝不是随意写在这里的,而是出自他对人世美好事物的肯定与执着的理想。
小说的高潮终于在一个春天里来临,那正是山地野花盛开时节,那些野玫瑰正开遍山野,青云生命最后皈依的时刻如期到来:“开始青云为苇丽(青云的学生)伴奏,弹奏到七音区弹奏不上去时,青云停顿了一下。她用自己的喉咙拔高音示唱。一股鲜红的血就从青云的口腔里歌唱着喷涌了出来,点点滴滴散落在白色的琴键上,琴键上顿时绽开了无数朵鲜红的玫瑰花。”
青云永远留在那片美丽的白桦林里。几年后,这里总会响起脚踏风琴悠扬的乐声。这台琴曾是青云用自己那几个月工资买的,弹琴的人是刚从音乐师专毕业并回到克林学校任教的苇丽。
作为读者,我从那悠扬的乐声里感到,生命只要具有至美的品格,它就会以不同的形式永存。